編者按
讓我們的筆觸指向他們——常年在基層一線辦案的法官們。他們承擔著90%左右的案件。每天,每月,每年,既要在法庭內外擔當正義的化身,又要在家庭中扮演為人父母、為人子女的角色。他們有不為人知的壓力,也有各自的解壓砝碼。他們在釋法解惑中給百姓帶來溫暖,也在執著堅守中書寫著踏實厚重的人生。從今天起,本報開設“優秀基層法官一線辦案實錄”欄目,記錄這些默默無聞的優秀基層法官。讓我們一起為他們鼓掌、加油!
4月2日,早上7點40分,記者來到張鵬家中。看上去他家生活略顯拮據:妻子下崗在家,13歲的兒子正在就讀小學六年級,張鵬為數不多的收入是全家生活的支撐;一家三口借住在老丈人幾十年前分配的九十平米的單位宿舍里,談不上有什么裝修,騰出的一間空房堆放著隔壁鄰居裝修暫放的雜物。
和妻子道別后,身著法官制服的張鵬帶著記者走過堆放著煤球和破家具的樓道,開始了新的一天。
如果不是因為記者的“貼身”采訪,張鵬應該是先騎15分鐘的自行車到法院,在處理好諸如文書蓋章之類的事務性工作后,再坐院里的班車到法庭,每天如此。而十幾年前還得坐公交車到法庭。
曲霞鎮是泰興市的南部邊緣鄉鎮,全鎮擁有土地總面積35.26平方千米,10個行政村,一個居委會,村民小組243個,總人口35087人。從泰興市區驅車前往曲霞法庭需要30分鐘。一路上,與張鵬聊起法庭辦理案件的情況,總結起來一句話:在這里,“大”案基本沒有,大多都是圍繞著家長里短的“小”案。
可是,對這個專辦“小”案的基層法庭,張鵬有著很深的感情。從1995年進入法院工作,他就扎根這里,“仿佛一眨眼的功夫,20年就過來了。”張鵬笑著說。
這么多年來,他沒有接送過孩子上學放學,也沒有利用職權為妻子安排工作,每天都要往返十幾里,奔波于家庭和法庭之間。面對記者“為什么不申請調到條件相對優越的城區法院機關”的疑問,張鵬只說:“這里挺好的。”庭長王小健很了解他,“他已經離不開這里,這里是他的根。”
鄉下的春天,綠意盎然,空氣清新。9點,到達曲霞法庭,大廳已經坐滿了人。張鵬略微收拾了下辦公室,倒了杯水,從高高的一摞卷宗里抽出馬上要開庭的幾份,認真翻閱起來。
9點30分,張鵬抱著卷宗走進了調解室。這是一起欠款糾紛,前夫在離婚時寫下一張20萬的欠條給前妻,支付了10萬元后便悄無聲息了,于是前妻將前夫告上了法庭。這個案子已經開過一次庭,當時調解沒有成功。這是第二次調解。
“你們把各自的方案拿出來,我們就方案再協商。”張鵬建議。但是雙方差距太大。“每個人各讓一步,多為對方考慮考慮,你們再跟自己的當事人溝通一下。”代理人分別出去打電話。最后,男方表示明年3月份一次性還清欠款,女方同意讓步。對于還款的具體日期,張鵬折中計算,定在了3月15日。
簽完調解協議書,10點05分,張鵬連連向代理人道謝,隨即就走進了相鄰的第三審判庭。“不好意思,剛調解完一個案子,讓你們久等了。”他一邊匆忙穿上法袍,一邊向已等候在大廳的當事人表示歉意。
這是一起離婚案件。男方常年在外打工,從4年前開始就不再給家用,所有生活開銷都是女方負擔,并對孩子不管不顧,加上兩地分居造成的夫妻感情淡漠,女方最終提出了離婚訴訟。當天,因為男方的缺席,部分事實無法查清,案件沒有當庭宣判。
20分鐘后,張鵬再次“轉戰”調解室。這是一起交通事故責任糾紛,被告騎二輪摩托車與駕駛人力三輪車的原告發生交通事故,致原告受傷,構成兩個十級傷殘,交警大隊認定被告負全責。原告起訴要求被告賠償各項費用共7.1萬。案件事實很清楚,但雙方對賠償數額達不成一致意見。
張鵬拿著賠償清單給他們核算,“這樣,我們一筆筆地過,看看有哪些部分是可以協商的。傷殘賠償金是法律明文規定,這個沒有異議。醫藥費被告已經支付了,精神損失費也是需要適當賠償的……”
賬算下來,最有爭議的就是誤工費。于是,就誤工費這一項張鵬分別與原被告代理人單獨調解,最終確定就整個賠償數額進行協商。原告提出賠償5萬,被告只同意3萬。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,“大家各讓一步,賠償4萬,如何?麻煩你們做做工作,再跟你們的當事人溝通一下。”張鵬提出了折中的數額。10分鐘后,電話溝通之后原被告代理人同意了張鵬的方案。經過協商,原告同意給被告一周的時間湊錢。
在張鵬去拿調解協議書的空檔,記者向代理人問起對張鵬的印象。原告代理人告訴記者,這起案件郵政快遞兩次送達傳票都被被告拒收了,最后還是張鵬親自驅車一個多小時送到了被告家里。“干實事,老實人。”簡單的六個字,卻是最直觀的評價。
10點46分,辦完所有手續。張鵬與雙方代理人道謝后,又領著在外等待財產保全的兩名當事人來到了他的辦公室。辦公桌上,早上倒的那杯水還滿滿地放在那兒。
整整一上午,如同醫生門診一樣,“病人”一個接一個,根本沒有休息的空檔。終于休息下來,記者有感而發:“你太忙了,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上。”張鵬卻是見怪不怪,“今天還算好,沒有昨天忙。昨天早上我泡了一杯降血脂的茶,一直到下午下班的時候才發現一口都沒喝,覺得浪費太可惜,我就把那杯茶帶回家了。”
了解基層法院工作的人都知道,對于一個每年審結三四百件案件的基層法官來說,這樣的快節奏就是他們工作的常態。“你覺得壓力大嗎?”在往食堂走的路上,記者提出這樣的問題。“還行吧。我不會給自己加壓力,我對自己的要求是,不多想,每天只需要做好每一件事。只是有時候凌晨4、5點鐘突然醒過來,躺在床上就會想到還沒有結掉的案子。這是我唯一感受到壓力的時刻。”
眼前的這個全國優秀法官,看上去如此普通平凡。他從不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,也從不抱怨自己有多苦。耽誤了當事人的時間,他會道歉;調解中代理人幫助協調工作,他會感謝。他的言行舉止間,充滿著謙和、細致、耐心、真誠。正是這些細微之處,張鵬讓太多與他打過交道的當事人和代理人折服。
簡短的午餐之后,張鵬終于可以稍作休息。中午的這段時間對他而言很寶貴,短時間地睡個午覺,便開始翻閱卷宗,整理審理和調解案件的思路。“幸運”的時候,他還能擠出點時間,翻閱一下法律書籍。
14點30分,又是一起離婚訴訟。身披法袍的張鵬準時出現在第三審判庭,敲下法槌,宣布開庭。男方無法忍受常年的婆媳矛盾,提出離婚,女方則堅決不同意。經過法庭調查、法庭辯論等程序后,張鵬宣布休庭調解。
不大的調解室里,雙方家族的親屬滿滿當當坐了一屋。張鵬并不急于發表意見,只是靜靜地聽著雙方傾訴。等他們把牢騷發完了,張鵬開口說:“聽說你們是在學生時代自由戀愛的,說明你們是有感情基礎的。剛才我也聽你們說了平時生活中的一些矛盾。我覺得一起過日子不管是夫妻還是婆媳,有矛盾是正常的,但是這些正常的矛盾不代表你們之間就無法挽回。她身上有哪些地方不足,今天雙方的長輩都在,你盡管提,他們可以做主,幫著勸,讓她改。”雖然雙方的長輩都在極力勸和,然而,最終因為男方的態度堅決,當天的調解以失敗告終。
“可以看得出來,男方態度很堅決,今天肯定沒有調解的希望,還是讓他回去再冷靜冷靜。”憑借多年的辦案經驗,張鵬曾經總結出“雙軌調解法”,一方面盡力做雙方當事人的思想工作,另一方面借助親朋好友或是人民調解員的力量,參與幫助調解。
15點27分,調解一起交通肇事案件。中午休息的時候,張鵬就已經向記者提及了這起案件,多年的審判經驗告訴他,這個案子調解起來會有難度。為了提高成功率,張鵬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在思考,希望能找到最佳的調解方案。但是,調解沒有預想得順利,一方當事人最后拂袖而去。
16點34分,張鵬沒有再安排開庭和調解,因為還有一大堆的事情在等著他。“下班前的這段時間,我一般都要梳理一下當天的工作。今天還有幾個判決書要寫,明天的幾個案子還要再看一下卷宗。”坐在辦公桌前的張鵬,淹沒在高高的卷宗里,這是他的獨享時間,記者不忍打擾。
下班了,跟著班車回法院的路上,記者不解地問張鵬:“在法院工作辛苦,收入也不高,為什么沒有想過換個職業呢?”他笑著說:“我雖然不富裕,但我也不缺錢啊!”的確,“不缺錢”的張鵬還默默地資助了一名貧困地區的孩子上學,直到這個孩子上了大學寫了封感謝信到法院,這件事才被同事們知曉。
忙碌卻又快樂,執著而又淡泊。作為一名在最基層法庭的法官,張鵬毫無怨言地書寫著也許不是色彩斑斕卻是厚重的人生。(翟敏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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