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少小離家老大回,鄉音無改鬢毛衰。兒童相見不相識,笑問客從何處來。”賀知章的《回鄉偶書》讓人知道方言在人一生中烙印之重。
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和信息載體,也是重要的文化資源。固然,作為我國通用語言的普通話,在準確傳遞信息、打破交流隔閡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;但有時,方言在表達某一區域人們的思想、情感等方面,則起著更加微妙的作用。一句鄉音,可以讓同在外地的素不相識的人立刻拉近距離。
目前,泰州方言有聲數據庫開始建立,正在征召發音人。昨天,已有28位市民報名應征。數據庫建立工作預計在明年6月份之前完成。
建方言數據庫意義重大
國家語委于2008年啟動建設“中國語言資源有聲數據庫”,按照科學、統一的規劃,調查收集當代漢語方言、少數民族語言和帶有地方特色的普通話的實態、有聲語料,并進行科學整理、加工和有效保存。這項工作旨在全面掌握語言國情,加快普通話推廣和語言文字信息化建設,搶救、保存衰危的語言及方言,并向社會提供語言資源服務。
去年7月,國家語委決定我省為中國語言資源有聲數據庫建設首個試點省份。蘇州市區、常熟市、昆山市作為全省首批試點地區,為中國語言資源有聲數據庫建設工作積累了寶貴的經驗。今年1月,泰州海陵區(原泰州城區)等12個縣級市(區)被省語委確定為中國語言資源有聲數據庫建設江蘇第二批試點地區。
市教育局副局長、市語委副主任萬琳說,語言及其方言是文化最重要的載體和組成部分,也是國家不可再生的、珍貴的非物質文化資源,是構成文化多樣性的前提條件。采集真實漢語方言和帶有地方特色的普通話的語音有聲資料,建立真實語音及其轉寫文本的語料庫,并進行科學的整理加工,長期保存,便于將來深入研究和有效地開發利用,為學術發展提供數據,為國家提供各種戰略服務。
“泰州地區的語言資源較為豐富,豐富的地方語言是泰州歷史發展進程中的重要文明成果之一,承載著泰州的人文脈絡和文化傳統。”萬琳說,以往,民間有不少專家學者由于學術研究的需要,進行過方言調查,但政府組織的大規模的方言調查并建庫在全國還是首次。中國語言資源有聲數據庫的海陵區(原泰州城區)方言點建設,將科學記錄和保存我們地方方言和地方普通話的語音資料,有利于營造以普通話為主體、多種語言并存的和諧語言環境,而且有利于推進泰州地方文化建設,促進泰州地方文化的發展。
應征方言發音人報名踴躍
昨天是泰州方言有聲數據庫征召發音人(詳見11月17日晚報報道)的第一天,共有28位市民報名。小伙子劉宇第一個到市語言委辦公室應征。
劉宇今年29歲,是泰州工商海陵分局的一名職工,父母和他都是在海陵區長大的。劉宇說,對泰州方言的熱愛和關注起于看過的一本叫《泰州札記》的書,書的作者是一名在泰工作的外地干部。書中表達了作者對泰州的熱愛,介紹了很多泰州的人文典故和相關知識,讓他很受感動。從此,他利用業余時間研究身邊的語言。
劉宇說,“泰州方言中有很多看似很‘土’的話,其實有很深的來歷。舉個例子。泰州話中有‘吾兒祿山’,意為糊里糊涂,亂成一氣。其出處是一個傳說,說唐朝的楊貴妃有一次與安祿山同池共浴,被唐玄宗撞見,楊貴妃乃指安祿山說:‘此吾兒祿山也。’荒唐的唐玄宗竟不追究。一些泰州方言,在古字典中都能找到對應的字,比如‘噇(chuang)’字,并非貶意,而是表示大口吃飯的意思。”
劉宇說,泰州方言是祖先們長期智慧的積累,其中有很多深意有待挖掘。
專家細說泰州方言歷史
俞揚是我市的地方文史專家,1962年畢業于南京大學中文系,曾任泰州市地方志辦公室主任,參與過編寫《江蘇省志·方言志》,出版過《泰州舊事摘拾》等書。俞揚說,幾經變遷后,目前的泰州(海陵)方言屬江淮方言的一部分。
俞揚介紹了泰州方言發展和沿革的一些情況。
泰州方言始于古代吳語,從《左傳》、《呂氏春秋》、《史記》、《方言》、《三國記》等書的相關文字中,可以初步推斷:在周秦兩漢時代,泰州地區的方言是古代吳語。
經過一定時期的發展,泰州地區的方言逐步從古代吳語向江淮方言轉變,這是泰州方言史上的重大變化。這主要來自于我國歷史上的第一次人口大遷徙———永嘉南渡(晉朝)。永嘉之前,中原地區曾發生過長達十六年的“八王之亂”。這次變亂直接招致了永嘉時期的民族斗爭。匈奴和羯族的首領劉曜、石勒等率領部眾殘酷屠殺漢人。晉朝的官民大量南逃,有的逃到廣陵(今江蘇揚州),有的逃到京口(今鎮江)以南。其中泰州地區也有很多的移民過來。由于人數比較多,而且比較聚集,所以當時本地的吳語漸漸被外來的語言所影響,從而逐漸向江淮方言過渡。
俞揚說,“洪武趕散”之說一度在泰州流傳甚廣。很多人都說自己的祖上來自蘇州,方言還帶點“蘇州味”,這不是沒有道理的。《(民國)續修鹽城縣志》卷十四引凌蘭孫《凌氏譜》云:“元末張士誠據有吳門,明主百計不能下,及士誠兵敗身虜,明主(朱元璋)積怒,遂驅逐蘇民實淮揚兩郡。”按照這一說法,當時泰州人有不少來自蘇州。
不過,在今天的“方言地圖”上,泰州話屬官話系統的江淮方言,蘇州說吳語,二者差別很大。明初泰州人口約15萬,說吳語的移民只占總人口的四分之一,又分散在如此廣大的地域中,而且,無論在經濟上、政治上或文化上都是不占優勢的。他們帶來的吳語,與當地“土著”說的江淮方言相比,顯然處于弱勢。這種情況下,吳語不可能對泰州話原有的語音結構等產生強烈的沖擊。隨著時間的推移,作為文化的載體也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的方言,肯定會因接觸而相互交融。在強勢的江淮方言包圍之中,移民后裔有可能放棄吳語,同時江淮方言也會吸納吳語的若干成分,形成新的語種。
有方言研究者認為,泰州歷來就是一個經濟文化都比較發達的城市,而2000多年來也經歷過很多次地域上的變動。這些方面都對泰州方言的傳播和發展帶來了影響。泰州曾是產鹽之地,吸引了許多外地商販云集。這在一定程度上對泰州方言的發展產生了影響。
泰州方言與普通話的異同
泰州師專的何廣見教授長年研究泰州發言,他總結了泰州方言與普通話的一些異同。
一、聲母差異
普通話聲母21個,其中16個和泰州話相同,l、zh、ch、sh、r,泰州話沒有。泰州話聲母18個(不含零聲母),除了和普通話相同的16個以外,還有普通話沒有的[z]和[v](發音類似國際音標)。和普通話相同的聲母,泰州話音質聽感顯得較為松弱,缺乏彈性。
二、韻母差異
普通話韻母39個,分為單韻母、復韻母、鼻韻母三類。泰州話韻母46個(有學者認為是47個),除了和普通話相同的18個以外,還有28個普通話沒有。兩種話都有的韻母,泰州話發音時,其舌位、唇型、動程與普通話略有不同,發音聽感不像普通話那么鮮活、圓潤。
三、聲調差異
泰州話聲調調類有5個:“陰平、陽平、上聲、去聲、入聲”,普通話聲調調類有4個:“陰平、陽平、上聲、去聲”,除入聲外,兩種話4個調類相同。
四、音節差異
基本音節,普通話有400多個,泰州話不到400個,兩種話相同的只有100多個。音節的這種差異與泰州話沒有翹舌聲母,沒有邊音聲母,沒有前鼻韻母,以及有很多入聲韻母有關,差異具體表現在聲韻的配合和音節與漢字的對應上。
五、音變差異
普通話常見的語流音變現象,有輕聲、兒化、“啊”音變、上聲變調和“一、不”變調。泰州話也有輕聲、兒化和“啊”音變,但其發音等情況與普通話有差異。泰州話沒有上聲變調和“一、不”變調現象。
讀一段文字聽方言味道
昨天,記者隨機采訪幾位市民,請他們用方言將一段文字的意思表達出來。結果發現,同一段話在他們口中變出了各種味道。
這段文字為:“路邊幾位小朋友在玩耍,皮膚白白的,小臉紅撲撲的,長得都挺可愛。他們穿得整整齊齊、干干凈凈的。看上去一個比一個可愛,一個比一個聰明。”
吳有林,65歲,是個地地道道的老泰州人。他把這段話用泰州方言表達了出來,讀音和語言組織上有了很大的變化(諧音):“路邊上有夏小兒在玩,皮膚雪白粉嫩,小臉兒紅彤彤的,長得還都不丑。他來都穿得襪襪滴滴、官官凈凈的。望上去,一個比一個痛,一個比一個靈巧。”
吳有林說,這些年,泰州話變化不小,有些老詞語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會說了。“拖鞋叫搭撒兒,膝蓋叫波羅蓋兒,水壺叫茶挑子……這些詞很有意思,但現在泰州的年輕人很少說了。”
李櫻,22歲,海陵區人,今年剛大學畢業。對于用方言將這段文字說出來,她顯得有些遲疑。“出去讀了幾年書,回來后發現方言都不會說了。”她所表示的意思在字面上與普通話已相去無幾,但讀音還是有很大差別(諧音):“路邊上有幾個小兒在(cai)玩,皮膚白白的,臉上紅彤彤的,長得都蠻可愛的。他來穿得整整齊齊、干干凈凈的。望上去,一個比一個可(ku)愛,一個比一個聰明。” 經過記者的提醒,她才反應過來,可愛在方言里是“痛”。
不僅年輕人和老年人的方言已不一樣,同屬三泰地區的姜堰、泰興,在表達這段話上,也有所差別。
老家在姜堰的錢春龍在泰州生活了近10年,今年58歲。他說,姜堰方言和泰州方言差別不大,主要是兒化和不兒化的區別。他用地道的方言說出了這段文字(諧音):“路邊兒上有夏細兒在耍子,皮膚白搭搭的,臉上紅彤彤的,長得還都滿痛的。他來都穿得滑滑滴滴、干干凈凈的。望上去,一個比一個痛,一個比一個靈巧。”
這段話在泰興的劉四西嘴里,又變了另一個味道(諧音):“路邊上有幾個伢兒在耍子,皮膚白搭搭的,小臉紅通通的,長得還都蠻好耍子的。他叫都穿得整整齊齊,官官凈凈的。望上去,一個比一個痛,一個比一個聰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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