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“2006年是奶業谷底。賣牛的時候我哭了。”32歲的趙進說,“附近的一些奶牛零散養殖戶,都在賣牛。說是賣牛,到了牛販子手里最后都送去屠宰。眼下的日子雖然難過,畢竟國家都開始補貼了,比起2006年來已經好多了。對養奶牛的前景,我還是充滿了信心。”
一
在泰興市蔣華鎮新市村,奶牛場地處偏僻,一說是找大學生“牛倌”趙進,當地人都能給你指路。 走進奶牛場,木制框架式結構的牛舍被分成了左右兩間隔斷,一頭頭花白奶牛正在吃著飼料。一位穿白大褂,皮膚黝黑的年輕人把剛擠下的鮮奶裝上車。裝好車,年輕人囑咐了司機幾句。 這個年輕人就是趙進,奶牛場的主人。 “現在場子里有30多頭奶牛,除了10來頭小牛犢,其余的都可以產奶。一天擠兩次,早晚各一次。每天我們能向靖江馬洲牛奶加工廠供應100多公斤的鮮奶。” 說完,趙進轉身從屋里拿了醫藥箱來到一頭奶牛身邊,用藥棉給它擦洗刀口、打針,手腳麻利,短短幾分鐘就完成了。 “幾天前,這頭母牛難產,我們給它做了剖腹產手術,現在母子平安。”趙進摘下手套,在奶牛肩背上輕輕擼了兩下。 2001年7月,趙進和校友陳軍從揚州大學畜牧獸醫學院畢業。同鄉又同學,兩人志趣相投,特別談得來。談到畢業去向,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提到了身邊一位邊教書邊養奶牛的教授。這位老教授即將退休,買了26頭奶牛辦起奶牛養殖場,收益頗豐,曾在校報撰文介紹經驗。兩人于是向老教授請教“養牛經”。畢業前夕,老教授送給他倆一句話:“前三個月越干越不想干,后三個月越干越有勁。” 老教授花甲之年激情創業激蕩著兩顆年輕的心。離校前,趙進和陳軍擊掌約定:用兩三年時間共圓一個現代莊園主的夢。 大學畢業,多數同學選擇了工作環境較好的科研院所或光明、蒙牛等大公司,趙進和陳軍則選擇了與苦、臟、累相伴的奶牛養殖場,分別在蘇州和張家港開始了各自的創業準備。 兩年中,兩人抓緊學習奶牛養殖的管理經驗,“幾乎全部時間都呆在牛棚里,有時索性睡在牛棚里。”兩年后,他倆決定,回到趙進的家鄉蔣華鎮新市村,創辦自己的奶牛養殖場。
二
趙進家人一開始都不能接受。冬夜10點多,家里燈火通明,家人和親戚都在場。 “你瘋了?”父親首先站出來反對,“我供你讀書,就是指望你跳出農門,如果回來養牛放牛,哪個不會?” 幾位親戚也說:“村里沒讀過書的人,都外出打工。你喝了那么多年的墨水,還回家捧牛屁股,能有什么出息……你們兩個孩子讀書讀呆了吧?”…… “同意也得干,不同意也得干。”趙進很倔強。他早就看中了自家門口那塊10畝來大的空地。因為比較貧瘠,這塊地已經荒了很多年,遍是荊棘、藤條,走進去,荒草一片片。 趙進和陳軍每天天不亮起床,先鋤草,把草用除草劑軟化后再割掉,平整田塊,買來磚頭、水泥、黃沙,自己砌墻。 村里很支持他倆。父母一看這兩孩子是下了大決心了,不再阻攔。趙進的幾個叔叔也支持了些錢。 捧著前兩年攢下的工資和親戚朋友湊來的40萬元錢,他倆暗暗發誓要干出名堂來。 2003年的新年過后,在村民們一片驚奇的目光中,兩位白面書生將34頭大小胖瘦不一的花白奶牛,趕進了新建不久的400平方米牛棚。從運牛的卡車上卸下的,還有兩臺電腦和幾箱書。兩間透風透雨的簡易平房成了他倆的宿舍兼辦公室。 養牛是件苦事,養奶牛更苦。 白天要喂三次料,打掃三遍牛舍,擠三次奶,晚上再添一次隔夜草。牛生病或臨產,他們最苦,要一直守在一旁觀察。萬一難產,要趕緊做剖腹產手術,否則母牛和小牛都性命難保。“一頭品種一般的初胎奶牛,價格大概是1.5萬元,一頭母牛犢子落地價就是4000元,牛場要翻身就靠這個呢。”趙進說。 當天上還有星星閃爍時,趙進就起床干活;當家人聚在一起看電視時,他在給奶牛擠奶喂飼料。牛群防疫、配種到接產,全由他倆親自動手。 俗話說,有奶無奶看配種,奶多奶少看飼料。他倆認真鉆研母牛冷配技術,一年下來已有14頭母牛懷了胎,12頭奶牛順利產犢。在這里,各項管理井井有條,青草、飼料得到最合理的利用,牛糞也成了寶,被一位種養大戶承包了。 辦起奶牛場,趙進沒歇過一天,每天覺都不夠睡。烈日炎炎還得給牛割草,臉和胳膊都曬起了皮,腿也被野草劃出道道傷痕,冬天經常凍傷耳朵和雙腳。除夕和大年初一,也是與奶牛一起過,安頓好牛,才能和家人團聚。趙進戲說這是“先拜老牛,后拜老娘”。 一年多的發展,奶牛養殖場欄存奶牛已達40頭,日產鮮奶400多公斤,全部銷往常州紅梅奶業集團。
三
沒想到,他們養牛的第二年就趕上了奶業市場低谷期。飼料價格猛漲,麩皮和豆粕半年里漲了50%。 40頭牛每天要“吃掉”400多元,趙進每天眼睜睜看著虧,賬戶上的創業資金一分也沒有了。沒錢買飼料,只好把奶牛的一天三餐壓縮成了每天兩頓。 趙進和陳軍到處借錢,認識的人都走遍了,沒有人愿意借。“我能理解。真的。上次借他們的錢還沒有還呢,再說,人家也看不見你還錢的希望啊。” 他們不得不賣掉一些奶牛。 2006年是奶業谷底,一頭成熟奶牛的身價還不到2003年的一半,小牛犢才1000多塊。 “賣牛的時候我哭了。”32歲的趙進說,“附近的一些奶牛零散養殖戶,都在賣牛。說是賣牛,到了牛販子手里最后都送去屠宰。據說,宰殺的牛,以前只有20%至30%是奶牛,我們賣牛那段時間奶牛占到近九成。一頭奶牛從出生到產奶需投入成本約7000元,按肉價宰殺平均一頭約5000元。當時實在是撐不下去了,一個月賠進3000多塊,再不賣,到年底賠得更多。牛奶行情最好的時候,一公斤奶能賣到3.6元,那時只有2.1至2.3元。” 2006年,場子里只剩下十五六頭奶牛,欠外債16萬元。 一天,趙進正在牛棚里打掃衛生,陳軍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身邊。 “實在撐不下去就算了。”陳軍說。 趙進的掃帚停在了半空。 那一夜,趙進和陳軍面對面在牛棚外蹲著,煙頭丟了一地,誰也沒有說話。 第二天,陳軍收拾東西離開了。 趙進幾天沒有緩過神來。一個人,一切從何干起?他每天心不在焉地在牛棚里晃。父親說:“實在撐不下去就賣了吧。” “5萬塊,一口價,你考慮一下。”買家里里外外看了個遍,指著牛棚用手一劃。 即便賣了,還有11萬的外債,拿什么還?趙進心里翻江倒海,創業的誓言猶在耳邊。賣?不賣?趙進倚著牛棚墻壁迷糊著過了一夜。 在他猶豫的那段時間,一頭母牛有了產崽的征兆,趙進守在母牛身邊整整一天一夜。第二天,母牛順利產下了一頭小牛犢。 “看到小牛犢出生的那一刻,我突然覺得看見了希望。我不能賣了場子,賣了場子等于賣了希望。”此后半年,近10頭母牛懷孕產崽,其中母牛犢8頭,給困境中的牛場帶來了一線希望。
四
一天早晨給牛喂料時,一頭牛不吃不喝,肚子脹鼓鼓的,仔細一觀察,原來是它貪嘴吃多了,結果胃鼓氣。趙進把筆記本電腦搬到牛棚,請教在線的獸醫朋友。 根據獸醫建議,趙進操刀做牛胃小切口手術,慢慢地把牛胃里的脹氣放出來。手術進行了兩三個小時。牛又開始吃草了。 前幾天,不知什么原因,一頭牛出現了胃倒掛。在獸醫建議下,他先把牛局部麻醉,再在牛肚作切口,用手讓牛胃恢復到正常位置。 當地村民說,以前家里養的牛遇到這樣的病,村里的獸醫搞不定,還要到縣里面請人,往往要花大半天。有時獸醫還沒有請來,牛已經死了。沒想到趙進兩三個小時就搞定了,大學生養牛就是不一樣。 今年1月,天氣濕冷,這讓才買來一個多月的牛很不適應。趙進只好在牛棚里生火為牛取暖,家里人日夜換班。一個月下來趙進瘦了10多斤。
五
2008年“三鹿奶粉事件”之后,奶制品的銷售一降再降。 本來應該開往加工廠的送奶車,在村口停了下來。白花花的牛奶,被倒進了事先在農田中間挖好的坑。三四十厘米深的大坑,不一會兒就被牛奶填滿了,變成了奶坑,空氣中盡是濃濃的奶香。 趙進扭過頭,走到遠處抽煙。“鮮奶最多存放一天,第二天就不能喝了。沒人收,只好倒掉。那段時間,多余的牛奶喝到家人都想吐。那時候我們最希望的,就是請大家多喝牛奶。我們可以用性命擔保,我們這里的牛奶質量非常好,各種檢測指標都合格。奶的銷路好了,奶牛的日子好過些,我們的日子也會好過些。” 2008年底,為緩解“三鹿奶粉事件”對奶牛養殖業的影響,省市相關部門紛紛出臺各類救助政策,對奶農給予補貼。 據了解,根據去年十月份出臺的相關政策,補貼包括后備奶牛飼養補貼和奶農臨時救助補貼。對從出生到初次配種前的健康種用母牛以及登記在案的后備奶牛,按每頭500元標準給予補貼;對正在產奶的母牛給予奶農臨時救助補貼,按每頭110元標準補貼。 “眼下的日子雖然難過,畢竟國家都開始補貼了。”趙進說,“比起2006年來已經好多了,對養奶牛的前景,我還是充滿了信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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